【PJO】This War of Mine

  • 主角都是OC,时间线为TLO的曼哈顿之战,无CP,原著向。




  “战争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战长沙》

  

  “大多数人以为,战争是由拼搏组成的,其实不是,是等待。等待下一次进攻,等待下一顿饭,等待明天。”

                                                                            ——《我们的父辈》

  

  

  她的第十三个兄弟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吼叫轰然倒地时,亚力珊德拉开始认真考虑起放弃的事情了。

  并不是说她之前没考虑过,只是之前——她自己都从来没当真。还能怎样呢?她想的是。大不了受些伤,终身残疾,最惨也不过一死。那会儿她没想过她的同胞,没想过要是他们死了她该怎么办,没想过她能否眼睁睁看着血亲死去而依然坚强。

  不用再想了。事实明摆着:她不能。

  亚力珊德拉·费南达,自小的优渥家境和比起其他混血者来讲明显轻松平静得多的童年造就了她的大气和乐观,但还有天真懦弱、不堪一击,活像被西海岸的天气娇惯坏了的身子,淋一点雪就要感冒,受一点挫折就想知难而退。

  此念一起,她便当机立断,抛掉碍事的重剑和盾牌,捂住流血的额头,转身落荒而逃。没人发现她的离去,没人在乎她的离去。混血者和魔兽全部都疲于战斗,无暇顾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逃兵,更何况这逃兵的攻击力还不足一只蝼蚁,就更加影响甚微。

  她跑过这个街区,闪身躲进一家星巴克里面,窜进柜台里,一把撩开趴在台上熟睡的咖啡师的胳膊,任凭他重重地侧身摔在地上,继续打着鼾。她随手拿过边上的一杯咖啡——似乎是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买的,他正蜷缩在柜台旁边睡得口水直流,零钱散了一地——仰头喝起来。只咽下去一口,她就哭出来了。

  因为苦。她想。

  而这世上谁都清楚咖啡再苦也不会把人弄哭,就算是蹒跚学步的小童也不行。他可能会皱眉撇嘴,好吧,但不会哭。

  只有疼的时候才会。

  的确,亚力珊德拉小臂上的伤口疼得要命。地狱犬的爪子划伤的,没伤到动脉什么的,但非常疼,又没有疼到要让人失去意识的地步,就只能忍着。咽下一小块神食后也没好多少,更何况她身上没带很多这类东西。毕竟,她这样子的混血者从不会遇到很多危险,不怎么需要伤药或绷带。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战争。

  战争。她花了一番功夫才理解这个词。战争意味着什么?死亡、流血、痛苦,持续时间长的话,可能还有饥荒和疾病。她从电影里了解到的,从没想过这些事儿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毕竟,这时代怎么还会有战争?

  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并为此而自惭形秽。

  破碎的玻璃窗后面,几个街区外的曼哈顿一定还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距离的桎梏闯进她耳膜里。而她在这里,在一家该死的星巴克里面,喝着该死的别人的咖啡,心怀该死的侥幸。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她的错。米兰达的死不是,文森特的也不是,要怪就怪克罗诺斯;她临阵逃脱也无可厚非,是人都会害怕嘛,都会想要退缩嘛,是不是?特别是在目睹了那样的恐怖场景之后?

  可有人不怕啊!战场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像她一样跑掉啊。像查尔斯·贝肯道夫一样勇敢的战士大有人在呢,像波西·杰克逊那样的英雄也都承担起大部分的责任。……对啊,不就是这样的吗?让救世主去征服敌人好了,为什么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一定要牵涉进来呢?

  她很快又咒骂起自己的没心没肺来。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有些人生而伟大,有些人造就伟大;亚力珊德拉不是他们中的一个,也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她只是想做个平常的青少年而已啊。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哭得更大声了。即使玻璃碎了,隔音效果也依然不错,打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所处的空间干燥而安静,只有空调仍在运转的单调的稳稳声。她感觉到在乱世中偏安一隅的安全,比身处混血营的魔法屏障内的安全要来得真实好几倍,于是更加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亚力珊德拉才发现她并非一个人。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内特·陆森早就想明白并接受这一点了。

  不仅混蛋,而且还脑子笨。说真的,凡是头脑健全的人,都不会因为几句瞎扯淡的洗脑给骗得背井离乡吧?就算两年了也没被认领,也不至于头脑发热到这种地步吧?不过嘿,这样的人可真多,看看克罗诺斯的混血者军队阵营就知道了。这么想让他心里好受点了。而且他还是他们中较早清醒过来的人,然而这事实带来的更多是痛苦而非庆幸。

  他想过逃跑,可他明白以他这种战五渣肯定还没跑出大门呢就得被干掉,一队小兵就足够阻止他的计划了,根本不用卡斯特兰或者纳卡穆拉来亲自处置他,更别说克罗诺斯本尊了。这样死得太过没有尊严——他最后决定,选择了更没有尊严地苟活着,在暗中等待,寻找最恰当的时机。

  而又有什么比混战更为恰当的时机呢?

  内特是从同伴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没人拦他,他们都忙着应付奥林匹斯那边的人。有几个人在他仓皇跑过的时候大吼着“逃兵”和“懦夫”一类的词,但也只是说说而已,除了一个怪有气性的姑娘,冲着他飞了一把刀。他没能躲开,刀刃狠狠刮过他的腹侧,留下一道极深的血口。那女孩为这一分神而付出了代价,让敌人瞅准漏洞占了上风,把她敲昏在地上。他挺为她感到抱歉的。

  内特尽量以车子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飞奔一边飞快地扯下衣服上别着的克罗诺斯军队的徽章,这应该能确保这两年才来的新营员不攻击他。他昔日的朋友和同胞可就说不清了,他希望他们忘了世界上还有内特·陆森这个人,或者干脆以为他死了,现在在大街上鬼鬼祟祟俯身小跑的这个人只是内特·陆森的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不那么透明的上了色的幽灵体……算了,还是忘了靠谱点。

  这边街道的战斗比布鲁克林桥要平和许多,看来并非主战场。他不确定这是因为这儿没有放大招的海神之子,还是克罗诺斯的魔兽大军已经要么转移阵地,要么伤亡得差不多了。他衷心希望是后者,那些嘴巴味道闻起来像是牛粪的大家伙们太烦人了。

  有几个混血者在他经过时发现了他,但还好大部分都没认出他来。只有一声惊异的“内特?”,他没转身去看那是谁喊的,听声音也听不出来,这不奇怪,他离开两年了,总有小孩子变声的。

  他一直跑到一家星巴克才停下来,悄没声儿地钻进去,找了个角落里的空座位坐下。他旁边那位女士脸埋在一块蛋糕里,他有点怕她的鼻腔被奶油一类的东西堵住窒息而死,于是伸手转转她的脑袋,使她沾满糖霜的鼻子和嘴巴暴露在空气里。

  然后他靠在椅背上,一边扯下衬衫包扎伤口一边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坐在这儿等他们打完,然后溜回去?——溜回哪儿去?混血营还是克罗诺斯那边?后者的话,他无疑会被分分钟串成烤串儿。前者呢?可能也没多少生还的几率,如果克罗诺斯赢了的话。如果没赢,如果奥林匹斯赢了——他也并不确定是否能承受昔日同伴眼中的失望,和他们所受到的伤害有一部分错在他的事实。

  或者逃跑。城市沉睡着,他拿走什么东西都不会有关系的——食物,衣服,现金。他甚至可以偷辆车,沿着公路跑掉,离开布鲁克林桥,离开时代广场,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城——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像田纳西。他早就想看看那儿的农场了。

  可他真想回家,想得要命。

  特别是当他的前途渺茫得如同一片飘进汪洋大海里的荷叶一样。沉沉浮浮,看不清前路。

  胆小鬼。他自嘲着,把绷带打了一个死结,好像也没什么用。目前看来流血而死是最轻松的选择了。

  那姑娘冲进来时,内特·陆森正向后靠进椅背里,腿翘在了桌子上,打算舒舒服服度过人生最后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看在克罗诺斯份上,他又不是阿波罗的孩子,当然不会预估出来自己的血能在多长时间内流尽。

  而这个闯入者引起了他的兴趣,突然使他不甘心在短时间内就这么死去。那是赫尔墨斯的女孩子,亚力珊德拉什么的,他记得挺清楚。她是当初少数几个他试图泡过的妞。倒不是说她有多漂亮,或者多聪明。没错,她挺可爱的,也挺机灵,但也没那么出色。只不过真正的好看的、有头脑的姑娘要么名花有主,要么心有所属,而他又没胆量去招惹阿芙罗狄忒的小妖精们。而且,说真的,亚力珊德拉特别喜欢笑,这有时能让她变得光彩照人起来。

  他顺势往桌上一趴,衣袖蹭过几滴已干涸了的咖啡污点,把脑袋搁在手臂上,垂着眼皮瞧她。他看着那姑娘发了疯似的一边大哭一边痛饮……焦糖玛奇朵,并不打算就这么急着跳出来。不,他要等她冷静下来自己发现他,或者他的尸体。无所谓了。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

  

  从亚力珊德拉的角度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摆好进攻姿势,亮出武器。她的手指拂过腰带上的剑鞘,随即意识到她的剑不在了,被扔在战场上了。她的手臂尴尬地悬在空中,第一反应竟是:那把剑还是跟人借的呢,这下可没法还了。

  这让她不禁怀念起自己原先的武器来——轻盈而细长的短剑,她花了差不多三十块金币逼着赫菲斯托斯小屋的巧匠们按她喜欢的样子打出来的。她有段时间最喜欢的事儿就是不停地摩擦刀刃以“让它同太阳一样熠熠生辉”。她管它叫火花,听着怪轻浮的(注:“Sparky”,又译花花公子),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它在两个月前离她而去,莫名其妙地不见踪影——跟某把漂亮的匕首私奔了吧,她猜。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手无寸铁,怀念着她逝去的剑。她甚至开始不在乎她正身处危险境地。毕竟那家伙要是想杀她的话早就下手了,何必懒散地趴在桌上小憩,等待她发现他呢?也许是个营员,她侥幸想,也是逃跑过来的。而且,反正也束手无策,毫无反抗能力,那么就——顺其自然好了。

  打算顺其自然的亚力珊德拉垂下双臂,干脆无所防备地走过去,坐到那人对面的椅子上,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呀,来喝咖啡?”

  陌生人动了动手臂,转过脸来,十分眼熟的五官一挤,冲她咧嘴笑起来。

  “……内特?”她大吃一惊,失声尖叫。“你不是死了吗?!”她捋了一下思路,不得不接受除了失踪和死亡外的第三种可能性,突然宁愿他是死了。“你个混蛋。”她咬牙道,一拍桌站起身来,盘算着如果他俩打起来的话她该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他徒手掐死。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内特·陆森抖了一下,脸上的笑还是有些挂不住了。“想一剑捅了我的话,最好动作快点,我怕疼。”

  “很遗憾地,”亚力珊德拉在这个词上加重语气,怒视着他,“我没法一剑捅了你。我把剑给丢了,不过可能没等我下手,你自个儿就完蛋了。”她扫了眼他腰上流血不止的伤口,心里对他即将死去这一可能性却并不感到开心。

  “等等,等等,等等——”他高高挑起眉毛,满是雀斑的脸上堆起坏笑。“你把剑给丢了?神啊,谁会把那种十英尺多长的玩意儿丢掉啊?我是说,你要是丢了笔,或者一分钱,或者发带什么的,那还有情可原,但是剑?哥们儿,你眼睛什么毛病?”

  “我眼睛没毛病!”

  “哦,对,当然啦。我眼睛没毛病,找不着一把闪闪发光的青铜剑的姑娘这样说着。”

  “我没找不着我的剑!”亚力珊德拉不耐烦地吼道。“……好吧,我几个月前确实找不着了,但不是刚才!我刚才没丢剑!我是说,我确实丢了,但它不是自己丢的,我——”她猛地刹住,意识到“我自己把剑扔掉了”这种话并不怎么适合在理论上该是敌人的人面前说出来。

  内特只是简单地耸了耸肩,又蜷缩成一团。他的大脑和四肢已经因为失血而开始迟钝麻木起来,刚那一连串俏皮话可让他累得不轻。更何况他还真挺想在一片平和中安详地离开人世,而不是临死前还要跟人绞尽脑汁编段子打嘴仗。才不要,谢谢你了。

  亚力珊德拉慢慢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手指局促不安地揉着纸巾。差不多两分钟后她犹豫着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一块什么东西,飞快地扔到内特面前。

  他抬起头,双眼聚焦得比平时缓慢,颇费了一番工夫才看清她扔过来的——一小块神食?

  “你是认真的吗?”他迷迷瞪瞪地轻笑出声。“给敌人施援?这可不太明智啊,姑娘。”

  “给你就乖乖吃掉。”亚力珊德拉红了脸,挺直了腰杆,作出一副强硬模样。“我可不想跟你这种人的尸体待在一块儿,那太……吓人了。”

  尽管内特几乎能看到自己头顶上方有个HP条晃晃悠悠地愈来愈短,只剩一层血皮,他还是咧嘴笑得像个傻瓜,一边仰头把神食灌进嘴里。他立马感觉到伤口愈合了一半,不断淌出的鲜血也霎时减缓了。他闭着眼感受到力量慢慢重回体内,极悠闲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三十秒的静默。亚力珊德拉玩起了咖啡杯,小勺和杯壁叮咚响着。然后内特·陆森睁开眼,忒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说:“谢谢。”

  她嘟囔了一句不客气,继续拿勺子搅别人剩了一层底儿的热巧克力玩。又是一阵少不了尴尬的沉寂,周围人轻微的鼾声僵硬地浮在半空,互相碰撞着,似乎还喀拉喀拉响。鼾声也会打架吗?内特没头没脑地想。等等,这声音——好像不是在屋子里面的。

  他侧耳聆听着。对面的亚力珊德拉也搁下了手中的杯子,瞪大了眼睛往窗外往。

  “我觉得……”内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我觉得,这要么是哪个行人的磨牙声特别特别大,要么就是他们打过来了。”

  “我打赌是后者。”亚力珊德拉轻声回道。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往座位里缩了缩,仔细听着动静。

  “哪边?”亚力珊德拉简短地问了一句。内特哑声答:“这附近是奥林匹斯的防线吧?”

  他看到她整个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刚刚被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很坚定地看着他:“你决定好了吗,到底站哪边。尽管我挺弱鸡,对敌人也是不会——”她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有点艰难地继续道,“——不会手软的。”

  内特觉得有一点好笑,但在这时候笑出声来无疑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只是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哇哦,姑娘,可先别急。”他戏谑地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没人教过你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着实不该放狠话吗?”

  亚力珊德拉也意识到了这点,脸红了。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内特的目光却愈发凶狠了:“你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他叹了口气,从腰间抽出备用的短剑递过去。“怎么说我也欠你个人情。”他冲她咧嘴笑了笑。

  亚力珊德拉点了点头,有点僵硬地伸手接过短剑。她备战姿势仍然是生疏而紧张的,一看就从没在剑术课上好好练习过。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多少,他们这种人一向是在混血营的剑术课上挥两下武器浑水摸鱼的。虽说来到克洛诺斯这边是饱受过好几次高强度训练的折磨,但实际上指导他的人在差不多第三次就彻底放弃了,带着一脸“孺子实在不可教”的表情。

  他当时故作轻松地想,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泰坦和诸神打架来着,也用不着我出手。

  现在他就感觉脸有点疼了。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他只能握紧手里那把并不合适的剑,凑近几步,有点别扭地上亚力珊德拉的背(她在他靠近时触电般地往回缩了缩,然后才不情愿地想起来背靠背是最佳战斗姿势),盯紧大门的方向,屏住呼吸。

  星巴克里安静得出奇,两人的心跳敲着肺腑,回荡在胸腔里,与彼此应和着。外面的噪音却越来越大;有庞然大物嘶吼着进攻,和与之相比十分虚弱的惊呼声;刀剑碰撞,身躯砰声落地,不完整的痛苦的大叫,灰尘随着风唰啦啦地散开。

  他们听着,等待着,直到沉重的喘息声就在门槛。两秒后,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个身体稀里哗啦、叮铃哐啷地摔在吧台边上。

  内特一面想这排场也太大了,一面探头去看。那人还在抽搐,上半身都被染成红色,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他的脑袋顶上涌出——不对。

  是从他的(她的?)……脖子上面涌出来……可是他的脑袋呢?人都应该有个脑袋的,不是吗?

  亚力珊德拉好像是尖叫了,又好像没有。她的嘴是大张着的,喉咙却没有在振动。有什么东西从鼻孔和眼睛里一起流出来,淌到了嘴唇上,咸咸的。

  无头的尸体距她不过几尺。她不确定那人的身份,或者性别,或者是不是她认识的某个人,是不是她的朋友——她也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这些。

  巨大的黑影已经投射在他们跟前的地板上和他们身上。亚力珊德拉抬起颤抖的手,胡乱抹掉满脸眼泪鼻涕,一转头就看见死神的眼睛——淡黄色的,三角形的,大而丑陋,模模糊糊地映出她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又一次陷入震惊的时候,她的同伴已经叫喊着冲上前去了。她还来不及喊一声“小心”,内特又被对手厚实坚硬的皮肤重重地弹回来,一屁股摔在她边上。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正处于险境之中,她几乎想要笑出声了。真该拿笔记下来:在看清敌人之前永远不要进攻。

  内特揉着屁股哼哼唧唧地站起来,很认真地对她说:“我觉得我右半边屁股好像没知觉了。”

  “那我踹一脚就好了呗。”

  “……我又有知觉了,谢谢你。”

  “不谢。你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不知道。我们叫它大卫怎么样?”

  “为什么是大卫?”

  “因为我表弟叫大卫。”

  亚力珊德拉看不出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很明显怪兽也对这番对话十分摸不着头脑。“大卫”歪一歪硕大的脑袋,迟缓地眨了两下眼,一爪子就扇了过来。

  “操!跑啊啊啊啊!!”内特拽着亚力珊德拉连滚带爬地躲进角落里,刚好错过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利爪。

  “注意语言!”亚力珊德拉气喘吁吁地说。“顺便,这是只猫!”

  “你在逗我吗?”内特抓狂地吼道。“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猫!猫是那种干净的,喵喵叫的,而且绝对比这玩意小好几十倍的生物!我不知道大卫是什么东西,但它肯定不是猫,好吗?猫才没有这么——”

  “你看它的尾巴!”亚力珊德拉不耐烦地打断他。神啊,如果他们能从这地方活着出来,她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嘴堵上。

  内特住了嘴,定睛看向怪兽屁股后面甩动着的那条毛茸茸的棍子。还没等他看清,又一只巨爪扫过来,这次是亚力珊德拉拽着他往后跳,几乎靠上了墙壁。

  “你看见了吗?”她说。

  “看见什么?”

  “肉垫!你的剑刺不进它的皮肤,八成是因为它的毛硬得可以。但是肉垫——肉垫上什么也没有!”

  “啊?”

  内特惊慌地看着亚力珊德拉飞快地沿着墙壁往旁边窜出去老远,跳到一张桌子上面,把饮料全都踢翻了。大猫的下一波爪子攻击已经准备就绪,他急得跳起了脚:“哎你怎么自个儿跑了呢——”

  “站着别动!”亚力珊德拉尖声叫道。“我可能力道不太行,但我飞镖扔得特别好。相信我!”

  内特压根儿就不想站着别动,也不想相信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争吵了,足有自行车轮胎大的爪子又一次呼啸而来,正对着他的头部——他开始有点明白那个丢了脑袋的哥们儿是怎么回事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亚力珊德拉在另一边的桌子上挥臂,她手中的短剑“嗖”地飞出。

  内特突然就明白他该怎么做了。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命令他蹲下,刚好让对方的攻击从头顶上越过去,然后又迅速一跃而起,一脚踢进猫爪背面纠缠的毛发里,给它加了个力,让肉垫和来势凶猛的短剑更加猛烈地撞击,一方陷进另一方,不分彼此。

  巨猫吃痛地“嗷呜”叫了一声,把爪子缩回去,举到眼前查看起来。内特刚开始担心这么个小短剑对它来说和肉刺差不了多少的时候,它的皮肤就从伤口处开始融化崩塌,很快整条前腿都化作了粉尘,短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巨猫尖叫着灰飞烟灭的时候,内特欢呼起来:“大卫走好!去你妈的——哎哟!”

  正喊着“注意语言”往这边跑的亚力珊德拉猛地刹住步子,担心地望着摊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一条腿的内特。“……你没事吧?”她犹犹豫豫地问。

  “我觉得我的左腿好像瘸了……”

  “你刚明明用右腿踹它来着……我给你砍掉就好了呗?”她俯身捡起他丢在地上的剑。

  “我好了!谢谢你!”内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抢回自己的武器,冲她露齿而笑:“你觉得危险解除没?”

  他们一起侧耳听了听。打斗声已经不在了——周围的人们甚至有苏醒的迹象。一个睡在走廊里的服务员咂了咂嘴,闭着眼睛把脸上的碎头发拨开,念着什么“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

  “我们赢了?”亚力珊德拉也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先别高兴太早。”内特耸耸肩,指了指那具已经没了动静的尸体。“丹尼怎么办?”

  “……丹尼?”

  “我刚起的。我表哥叫丹尼。”

  亚力珊德拉不由得为他一家子感到悲伤起来。然而这时,被她推到地板上的咖啡师也开始迷迷瞪瞪地缓缓爬起来。她连忙蹲下身忍着恶心和恐惧拉住尸体的一条腿,示意内特抓住另一条,他们一起努力把尸体往门口拉去。

  咖啡师迷茫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刚好带着尸体躲进店外的死角里,亚力珊德拉还顺便捡回了掉在灰尘里的短剑。他们在暗处看见街道上那些行人也纷纷苏醒过来,疑惑着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大街上,而且周围一片残垣断壁,一副刚刚经过帮派斗争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安息了,丹尼。”内特同情地隔空拍拍那具冰冷的身体,把自己的夹克脱下来盖在了他空缺的脑袋上。“愿极乐境没有战乱。”

  “这是个女的。”亚力珊德拉指出。

  “你怎么知道?”

  “她有胸。”

  内特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几眼她,说道:“没你的大。”

  然后他嬉笑着侧身躲避亚力珊德拉飞过来的拳头,往身后一指:“我走啦。”

  “你去哪?”亚力珊德拉暂时忘记了恼羞成怒。

  “回家。”

  “……你家在哪?”她不确定这个问题问得恰不恰当,但她还是问了。

  “不知道,两年前就没了。”他耸耸肩。“不过我觉得我可以找到大卫和丹尼——他们本尊,不是刚死的那两个。”

  “那么,祝你好——”

  “运”字还没出口,整个地面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个还没走稳的行人惊呼起来,又跌倒在地。亚力珊德拉转头望向帝国大厦,好像有炫目的光一闪而过。

  “唉,等会儿再说吧,还没结束呢。”内特吹了声口哨,握住插在腰带上的剑柄。“你们怎么说来着,奥林匹斯万岁嘛。”

  “所以你现在又是奥林匹斯一边的了?”

  “说得跟我有选择似的。看这架势,你们都快赢了呗。”

  但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双眉上扬,双眼闪亮,嘴角能拉到后脑勺——不是那种故作调侃的坏笑,而是因为有什么久违的好事,而溢于言表的由衷的笑。

  “哈,叛徒。”亚力珊德拉紧跟在他身后。“别以为我们还把你当自己人。”

  她却也笑得一样灿烂,像夏天的太阳。不管怎么说,亚力珊德拉·费南达,家境优渥,娇生惯养,没什么战斗力,但刚才可是赢了场属于她的战争呢。

  姑且把回归的老朋友,算作她的战利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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